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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曼珠沙华
北城稚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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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10 21:07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
      
   
      
    一直想着要写她的故事。
    她的模样,我已经忘记。她的名字,我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从没听人提起。
    稍微有些年纪的人,都说在某年某月的某个上午,她和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杨大嫂子的饺子铺,也不点吃的,男人只问杨大嫂子这一带有没有要娶媳妇的单身汉。有几个好事的男人便起哄把解三儿从坊拉出来,简单的在饺子铺炒了几盘荤菜,街坊凑钱炸了回鞭炮,她就成了解三儿的媳妇。
    关于她的身世背景,尽管几家的婆婆媳妇使出了种种伎俩,始终没有套出半句。有人按耐不住,便大胆假设:有说是父女关系,因为年龄上匹配,况且男人收解三儿四百块礼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有的则说他们是夫妻,络腮胡子八成有了新相好,四百块把老婆顺便卖了;有几个在外边打过工的年轻人,则肯定那个带云贵口音的男人是人贩子,那边很穷,经常有贩子卖姑娘媳妇,据说他们折磨人的手法十分厉害。
    不管真相如何,这个话题在小街是越猜越热。解三儿来坊仍骰子的那天,几个坊的常客嚷着问他要糖吃,“洞房见红了没有,是不是个姑娘?”有人这么问。解三儿傻笑着摇头,几个平日不受重视的媳妇立即刻薄起来,
    “解三儿,晚上给你个媳妇暖被窝,你就笑的认不出你亲爹了。哒哒哒……只可惜一分钱一分货,最终还是只破鞋。不过,破归破,总比你打赤脚的好。”
    有人哧哧地笑,有人埋怨媳妇们说过了头。这话传给铁匠铺的王二嫂子听了,拉的风箱呼啦呼啦作响。她挽起袖子,大步走进坊,一把掐住解三儿的胳膊,也不指名道姓,只顾大声说道,
    “明媒正娶的,也不见得都是好鞋。有些人当姑娘时做的那些事儿,别以为瞒得住所有人,哼,洞房晚上手里还捏着鸡冠血呢!本身就不是好货,硬把自己当白瓷儿,还有脸讲别人!”
    这句话着实好多人,媳妇们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又不好发作,拽住各家丈夫一路骂着回去了。
    说起解三儿,这又是前些年街坊的话柄。他住在小街后边的山坡上,三间泥坯房,因为年久失修,又犯白蚁,去年梅雨季节,东头一间的房梁折了,摔了一地的瓦片。他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比他大很多的姐姐,患了十来年的青光眼,看人的时候,眼睛眯着,眼角总堆一大坨黄色的眼屎。他姐姐在婆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不能时常照顾他,而解三儿本人,是当地出了名的懒汉,又好堵。拿杨大嫂子的话讲:有哪家的姑娘敢跳这个火坑。
    其实解三儿家先前是不穷的,追究缘故,老人们都说这要怪他爹在世时不积阴德:文革时候带头拆庙,砸菩萨神像,挖别家的祖坟,还逼死几个下放的女知青。尽做些祸及子孙的事,怎么会没报应?
    话说回来,王二嫂子是出了名的直肠子,火爆脾气。而她的儿媳妇又是解三儿姐姐夫家的内侄女,这样算来,二人却是沾了亲。
    王二嫂子把解三儿拉进她的铁匠铺,语重心长地讲,
    “我说一句,你受听便听,不受听就不听。而今,哪家娶媳妇不要个万八千,三金三银、彩电冰箱一件不能少,碰到刁钻的人家,非得男方修了楼才让姑娘过门。你这样,哪辈子才混的出来。而今四百块送你个媳妇,说句不好听的,捉只月猪都不止这个价。你就是随便找人搭伙,对边的不是寡妇就是离婚的,半路夫妻不见得有多真心。你媳妇不管怎样能生养吧,生个一男半女,你也对得住祖宗。三儿,这一不要你的三媒六聘,二不必逢年过节拜岳丈,三不用挂心小两口吵架了媳妇回娘家。你有什么不乐意,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是正经。”
    王二嫂子的一席话果真让解三儿脱胎换骨,借了把锄头,在屋前屋后开辟出几垄土,撒几样蔬菜籽,还把荒废多年的地全种上秧苗。没多久,她媳妇真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满月的那天,他提着一篮红鸡蛋央求爷爷给孩子娶个名,爷爷在康熙字典里翻出“广”字,说杨家将中的杨文广也是这个广。从此,她便不再被人叫做“三儿媳妇”,而开始了“广儿妈”的生活。
    广儿妈偶尔来我家坐坐,她不常出门,倒也不怕生人,有时我家院子即使坐着很多人,她也治疗白殿疯的最好的药毫无顾忌地敞开衣服奶孩子。妈妈总拿手挡住我的眼睛,我却分明看到好多男人,包括爸爸,不住地咽口水。
    妈妈告诉她不应该在男人面前奶孩子,新媳妇容易招来风言风语。她不高兴了,学着我们的地方腔,说她娘家那边,她妈妈、她姨妈、她姐姐都是这样奶孩子,没有人说什么。
    她似乎真见了气,一连几十天没来我家。同时,妈妈所预测的流言慢慢出现并散开。有说她和坊戴金链子的张老四勾搭上了,有人还说亲眼见到她和本家叔叔在梧桐树下亲嘴……一时间,一些有不良记录的男人都与广儿娘有了一腿,被人传的活灵活现。我问妈妈什么是“有一腿”,妈妈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说小孩不许听这些,会烂耳朵的,我果真拿小拇指堵住耳朵眼。
    她有天早上突然来到我家,也不说话,只往上捋袖子。妈妈和我凑上前看,胳膊上大块大块的淤青,我唬得大气也不敢出。妈妈帮她整好衣服,叹了口气,
    “身上其它地方还有吧。你若早前听了我的话……男人就是这样,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命。”
    来我家嗑瓜子的大婶子,说解三儿最近老打老婆,因为戴了绿帽子,可怜这小媳妇,身上没块好地方,又没娘家撑腰,幸亏王二嫂子跑去调节了几次,听说现在打的少了。她又骂解三儿不知好歹,自己没什么本事还摆老爷的谱,亏得是买来的媳妇,换做是有爹娘的姑娘,早就跑了。
    我问妈妈,为什么不帮广儿妈,为什么不骂解三儿,她很可怜啊。妈妈拿青石子炒瓜子,反问我:
    “小孩子听堂客们讲话做么?你知道什么叫可怜,你认识的哪个女人不可怜?广儿妈挨打可怜,王二嫂子死了小儿子可怜,李家媳妇不能生孩子可怜,孙家婆子被蛇咬了可怜,你爸爸四处游荡不顾家,我也可怜。你看到的,有谁来帮过我,有谁可怜过我,你奶奶不落井下石我就得拜菩萨了。女人这辈子,要想不可怜,只能靠自己。”
    我揪着衣角,很不情愿地闭嘴。那个时候,我还不懂。
    转眼端午节将近,妈妈央人给广儿妈送去三窜粽子,晚上她来回礼,给我一包嫩棱角。打这之后,她往我家来的勤了,有时还把广儿丢在我家。
    我很喜欢逗广儿玩,却越来越讨厌不穿内衣的广儿妈。有天实在忍不住,就向妈妈告密她总偷拿我们家的东西,早上还偷了堤上的丝瓜,和解三儿一样的了。
    妈妈笑道,她知道,都是女人,当做帮了她。
    我死劲往池塘仍石子,心里很不服气,妈妈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天气渐渐变热,我挽着裤腿在池塘边摸田螺,猛地听到妈妈尖声唤我小名,吓得扔了桶子就往家跑。妈妈敲我脑门,说广儿拉不出屎,让我去叫他爸妈。
    我傻傻地点头,顾不上穿鞋,就往山坡方向跑。心跳得很快哩,从小到大,这个山坡都是妈妈不许我去的地方,奶奶还说山上有怪兽呢。
    一路跑到屋前,门关着,不过没上锁。我不敢去敲门,又不愿这么回去,于是眯起眼睛顺着泥墙的裂缝往里望:解三儿和广儿妈都赤条条的在床上,解三儿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痛的广儿妈不住地叫。我吓得捂住嘴巴,悄悄地退回到大路上,拔腿就跑。一见到妈妈,拉住她的胳膊,颤巍巍的说,
    “不好了,不好了,解三儿又在打广儿妈了。”
    妈妈问我怎么个打法,我便把所见的复述了一遍,“妈妈,你去救救广儿妈吧,她叫得很大声,好像还在哭呢,比上次你打我时我哭的还伤心,听得我心里值发毛。”
    妈妈抿住嘴笑,随手拿起插在墙壁上的竹条打我屁股,“谁叫你随便往人家家里瞟,这么没规矩。你要是怕眼睛长疮流脓,就在后边拿块陈炭,往厕所墙上画三个圈。”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画圈,但照做了。通常,妈妈说的话都是对的。
    晚饭过后,广儿妈接广儿回去。夏天的衣服质地单薄,我仔细地观察她,没发现明显的淤痕。妈妈说了广儿不拉屎的情况,让她抱去医院。她摇摇手,拿来洗衣的肥皂,削出小拇指大小的一块,拿水沾湿后插到广儿屁眼里,十分钟左右,真的拉了。
    她笑笑,“这不是大不了的事,我们那里的孩子,不像你们这儿的娇贵,动不动就去医院,我们自己都会土方子。”
    妈妈递给她一只青皮梨,笑着问道:“解三儿最近还规矩吧。”
    她咬了一小口梨,摇摇头,
    “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就是把你当亲人。我过么样的日子,你也知道。没几天安分,又变得好懒好堵好打人,大人饿不死,这个小杂种怎么养?养不活小的又要多生几个小的,只要他来了兴致,不管某的时候,把我摁到床上就搞,有几回来血了还是要搞。我没得法,只得吞水仙叶,好歹把肚子里的杂种打了下来。姐姐,你讲这是命,我是不想认这个命哪。”
    我听得莫名其妙,“摁到床上就搞”是什么意思?隔壁家的陈花儿悄悄告诉过我,有回解三儿就把她摁到床上,还想脱她的裤子。难道是想打人?难怪妈妈不允许我们和解三儿玩。原来,山上的怪兽就是他啊。
    妈妈狠狠给我丢了个眼色,我一溜烟的跑开,找陈花儿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广儿也在慢慢的长大,我去镇上上小学,周末回家,就听到传言广儿妈现在学会和解三百癣夏塔热分散片儿顶嘴、对打了。
    深秋时候,村子来了一群背画板的年轻人,他们最爱坐在广儿家的那个山坡上,画对面烂泥边上开着的火红色的花。
    我羞羞赧赧地躲在他们可以发现的梧桐后边,一个戴眼镜的哥哥笑着招手让我过去,问我那是什么花。
    我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支支吾吾地回答是“死人花”,广儿妈说的,死一个人就开一朵花,活人要是碰到,是很不吉利的。
    眼镜哥哥哈哈大笑,拿颜料在我眉间点了一点红,告诉我花名是“曼珠沙华”,因为花与叶子永远见不到,花开也就代表着悲伤的回忆。
    “悲伤的可以是死去的亲人,也可以是现在的生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活。可是,你看曼珠沙华的这种红正是鲜血的颜色,你说,人,是应该沉醉在记忆的悲伤中,还是应该在鲜血里汲取烈火般的朝气。”
    我一脸惊讶地摇头,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我也不懂。
    深秋过后,便开始了绵绵秋雨。那年的雨下了很久,天地时刻都潮湿着。
    我躺在床上,心里琢磨着眼镜哥哥的话,天快亮了,听到有人不停地敲门。妈妈披了件大衣掀开窗帘往外看,是广儿妈呢。
    她打着把黑布雨伞,提着个大的红皮箱,妈妈给她倒了杯热茶,问她去哪。
    “姐姐,我不怕告诉你,我要逃开这个地方。先前逃了几次都发现了,被他打的半死,这回我往茶里放了死人花的梗,估计会晕大半天。姐姐,我一定要逃出这个地方,这个箱子是我唯一带来的东西,我也不预备拿走,留给姐姐做个念想。”
    妈妈一愣,转身在枕头底下抽出一张一百的,塞到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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