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
一轮红彤彤的旭日从黄浦江东边热腾腾地升了上来,几只海鸟在朝雾之中穿梭,不时地发出几声幸福的欢笑。蔚蓝的天空疏疏落落地飘着几片云彩,有的像刚睡醒的白羊,有的像女人酒醉后的脸。一缕江风,把江面上的雾气吹开,黄蒙蒙的水面愈发的清晰了。
同花里的一间小屋里的灯这时候熄了。曙光射进了屋内,白花花的阳光照在三张油腻发亮的脸上,一张黄脸,两张黑脸,还有一张脸正朝着门,背着窗,太阳只能晒着他的后脑勺。
黄脸嘴里叼着烟,精神还不错,皮笑肉不笑地调侃:
“手气真背,一副好牌就是胡不了!刚叫牌,马上就冲!”
“你不要叫了,又没有输钱,哪来这么多话!”左边的一张黑脸有点生气。
“好了,好了,专心打牌,不要又做相公。”右边一张黑脸左手握着一条白毛巾托着下巴,口水随着口张口闭大大方方地从嘴角溢了出来,滴在了眼皮底下的一张花牌上。
后脑勺一声不吭,利索地拿牌发牌,像一个熟练的挑菜工。
“胡辣子,运道不好嘛,一夜下来没胡过几副。”黄脸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又说开了。
“对哦,胡辣子手气不太好,等会调个位子。”左边的黑脸在旁边表示自己的同情,并提出了合理的建议。
“不用。”后脑勺冷冷地说了一句,冷冷地谢绝了他的好意。
“最后一副好哇,我实在吃不消了!”右边的黑脸有气无力地说,用毛巾把流在嘴边的口水擦了擦。两只小眼半睁半闭,整个人好像一块即将倒下的麻将牌。
黄脸和右边的黑脸都不吭声,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后脑勺。输家没发声音,赢家自然不好开口说结束。这是麻将台上不成文的规矩。
“好,最后一副!”后脑勺说得很干脆很潇洒,仿佛他是今夜的赢家。
快要倒下的黑脸听了,拿毛巾用力地擦了擦可以挤出一两油的面孔,说:
“还是胡辣子爽气!”
最后一盘,四人出手如电。整个小屋里只听见啪啪的牌响。
“呀,胡辣子,你包我三口啦!”黄脸有点气急败坏。脑
北京治疗白癜风需要多少钱门上渗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扛开,全风向!”后脑勺猛然大喝一声,把一张黄脸两张黑脸六只耳朵震得嗡嗡作
北京治疗白癜风的好医院响,像从窗外飞进几只蜜蜂钻进了他们的耳洞。
黄脸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干裂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左边的黑脸噗地一声放了个响屁,右边的黑脸快要闭上的小眼陡然张得比电脑摄像头的眼子还大。
“厉害,到底是胡辣子!不胡小牌,专胡大牌,今朝算是领教了!”黄脸满脸淌汗地说。
“辣子,你今夜的钱一把就全赢回来了!”左边的黑脸羡慕地说。
右边的黑脸沮丧地说:“一夜白辛苦!早点回去睡觉了。”
后脑勺站起身来,收钱,清理战场。把两张黑脸一张黄脸送出了门。转回身,一片阳光投在他的脸上,是一张清秀端正却有了些皱纹的白脸。
胡辣子,姓胡,名国忠。同花里第一个下岗工人。
下岗之后,他没闲着,向父亲借了几千块钱,去附近的菜市场做了水产生意。几年下来,比当工人的时候赚得还多。胡辣子业余时间就喜欢打麻将,没有其他不良嗜好。而且牌技在当地赫赫有名。他打牌还有个人所皆知的特点,非大牌不胡。一般的牌在他看来有如鸡肋,胡了也没什么意思。当地人都说他心大。胡辣子不光打牌眼光高,对女人也一样。四十岁的人了,还没有找到对象。有好事人帮他介绍对象,胡辣子一概谢绝。谁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有人甚至暗地揣测,这家伙是不是从断臂山上下来的?
胡辣子的父亲退休后,在附近的一个花鸟市场当门卫。平时进进出出的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有个心气颇高的光棍儿子胡辣子。与人闲谈之余,人家问他:
“你儿子这么大了,你这当爹的急不急?”淡然一笑,说:
“我老伴在世的话,肯定急,我嘛,不急。人就这么回事。我看这小子活得也挺自在,就像我。”
不管说的话有心没心,问的人也就听过算数。本来就是别人家的事,关自己啥事体呢?奇怪的是,这样的问题,自胡辣子三十五岁后每月都有不同的人来问。几年下来,也就从不习惯到习惯,从脸红到不脸红,从着急到淡然处之了。
六七年前在的逼迫下,笑起来还没生出皱纹的胡辣子每隔三岔五便会同相貌各异的姑娘见面。姑娘来自上海各区各县,近的有黄浦的,南市的;稍微远点的有虹口的,杨浦的。
而胡辣子记忆里的初恋是这样的。初恋来自嘉定。那个个头小小脸盘小小屁股小小的姑娘第一次见他,就从道边的樟树上采下一片叶子,自己闻了闻,又递到他的鼻子下,轻轻地问:“香不香?”胡辣子忘了当初是怎么回答她的,反正只记得那个傍晚的月亮很亮,夜风很凉。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姑娘就睡到了他的床上。他觉得空气突然变得很闷很潮,一颗心像一只吃了兴奋药的鸽子在胸腔里扑腾着,只要一张口,就会像魔术师那样喷出来。姑娘躺在床上红着脸,瞅着他。他的眼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到了她的床前,然后,越拉越近,最后,两人的脸就没有距离了。亲嘴了。他的嘴唇刚碰到姑娘的嘴,就感觉被一个洞吸住了,嘴唇、牙齿、还有舌头都被吸了进去。他觉得有点天眩地转,快要站不住了,于是就倒在了姑娘身上。他平生第一次看见了异性的,两只红红地突兀着,
白癜风的发病原因像两只被染了红色的马奶葡萄。他添了又添,等他舌头上的液体消耗殆尽后,才抬起头来,见姑娘正把一根手指塞在嘴里,来回地出入。他有点慌乱了,想把姑娘的短裤扒拉下来。可是,姑娘就是不肯让他攻破最后一道防线。两人在床上大汗淋漓地拉锯着,最终姑娘使出了最后一招锏,两滴眼泪让他的心软了下来。经过几个月的交往,胡辣子发现自己并不爱这个姑娘,和她在一起没有小说里说的那种心跳的感觉。胡辣子想:我和她不是恋爱吧。于是,在一个没有风月的夜晚,胡辣子提出了分手,丢了这个姑娘,从新去寻找能够让他心跳的感觉了。那一年,胡辣子刚好二十五岁。
自从胡辣子抛弃这个有着一对诱人的姑娘后,命里的桃花就凋谢了。他再没谈过第二次恋爱。他觉得那些形形色色的姑娘还不如自己的初恋。更不提有什么心跳的感觉了。于是,他的童子身便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胡辣子做水产生意的时候,有个女人对他很有好感。那女人是同一市场里卖水果的。女人三十岁,长得挺漂亮,刚和男人离了婚。有一个五岁的儿子,整天鼻涕哗啦地跟在她身边。女人和胡辣子相熟后,经常叫儿子送个苹果或是鸭梨什么的给他。胡辣子也不是根木头,心里明白。但一见他的儿子,心里就不舒服。原本有点心动的感觉也长了翅膀飞走了。
胡辣子平时除了做生意,就把精力花在了麻将上。他对几个兄弟说:“这叫化性欲为麻将。”惹得几个兄弟哈哈直乐。没过过久,胡辣子打麻将的品性就传开了。传得神乎其神。隔壁王六说:
“那天他就站在胡辣子身后看他打牌,见他自摸的牌都丢了。”
人家问:“是不是这家伙眼神不好,没看清?”
王六说:“瞎说,人家眼神好着呢,一点五!他非得胡大牌,不是辣子,不胡!你没见他倒下的牌,不是清一色,就是杠头开花?”
从此,那些牌友不叫他胡国忠,专叫他胡辣子。时间长了,同花里没有人不知道胡辣子了,就像没有人不知道那句“不管白猫黑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一样。同花里的街坊邻居凑在一起没事聊天,这个说:
“胡辣子心气高着呢,打麻将都这样,以后找个老婆还不得是五星级的!”
那个说:“五星级算什么,我看,得找个有钱有貌的大富婆!”
还有的说:“我看这小子,国产的还瞧不上,八成是想找个国外进口货!”
这些流言诽语一个个都插了翅膀飞到了胡辣子父亲的耳朵里,心想:也不知道这小子心里琢磨个啥,给他介绍了这么多个姑娘,一个都瞧不上!想当年,老子结婚那这么多屁事,什么感觉呵,什么心跳呵,关了灯,熄了火,还不都一样!现在的年轻人,哎,变喽!
时间长了,便不再为儿子的婚姻心,特别是八年前老伴去世后,少了个主婚的生力军,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反而轻了。
……
前不久,同花里的张大妈和一帮姐妹聊天的时候,突然说:
“你们见到胡辣子没有?这小子好久不见了。”
张大妈的话引起了一片哗然,姐妹们七嘴八舌地唧唧喳喳开了。
“是啊,是啊,好像是有很长时间没见他了。”
“奇怪,这小子跑哪去了?”
胡辣子的失踪引起了同花里邻居们的极大关注。张大妈说:
“我去问问。”
张大妈来到花鸟市场门口,正见坐在门卫室里看报纸。就走进去问:
“,你儿子这几天上哪了?”
“他啊,去澳大利亚了。”
“啊?去澳大利亚了?没听说你澳大利亚有亲戚呀!”
摘下老花眼镜,乐呵呵地说:“前一个月,他的一个中学女同学从澳大利亚回来,来找他叙旧。那姑娘找了个澳大利亚华侨,早在八十年代就出去了。倒霉的是,他老公死了,这次回来探亲,倒和我儿子好上了!”
“那你儿子 “我儿子和她结婚了!”
胡辣子结婚的消息像一枚突然在同花里炸开了,街坊邻居们个个都感觉到了后的热浪。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有闲工夫,人们都会聚在一起谈论胡辣子的传奇故事。
“听说,那姑娘家里特别有钱,家里光房子就有三套,汽车就有五辆,还都是宝马。”
“听说,那姑娘长得特别漂亮,中学的时候就和胡辣子有一腿。”
“听说,那姑娘和那死鬼华侨结婚的时候还惦记着胡辣子,要不然怎么会过了这么多年还想着回来找他?”
“听说,那姑娘有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姑娘。胡辣子不用干活就白白地当了爹!”
……
胡辣子高飞远走之后,他的那帮兄弟们三缺一,就找来凑数。一次麻将桌上,王六满脸羡慕地说:
“呵,还是你儿子胡辣子有福气,找了一个有钱的老婆!”
张四吐沫四溅地说:
“啊,你儿子胡辣子艳福不浅,找了个脸蛋漂亮,身材又好的老婆!”
听了,心里乐开了花,像是自己讨了一个优秀的老婆。捏在手里的牌举在半空,不知道是打出去还是收进来。终于,他收了进来,用手摸了半晌,不放心似的又看了一眼,眼中倏地精光大现,把十三张牌一推,大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