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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心结 [打印本页]

作者: @为你遮阴 时间: 2017-8-1 12:33 标题: 心结

心结
　麻石街坐落在清江与马磨河的交汇处，解放前这里是一个交通要冲。大山深处的各种山货土产源源不断地运抵这里，经过整理打包后，再沿清江、长江航线用船运往宜昌、沙市、武汉、南京、上海等城市。而外面的洋油、布匹、食盐、瓷器等其它日用品亦从外面运抵这里，然后销往山寨的各个角落。因此这里一直是一个繁华热闹的所在，遍布着餐馆、旅社、粮店、商铺、船队、铁匠铺等，因为这里常年居留有来自各地的船员，所以馆和窑子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些场所是船员们最乐意前往的销金窟。
在麻石街，张效武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的父亲张甲第是本地最大的地主，每年收租百石以上。张效武是其独子，为了开阔视野，宏扬祖业，张效武被其父送到武汉求学。抗战期间，面对国土的大片沦丧，张效武毅然投笔从戎，参加了武汉保卫战、宜昌保卫战，因其有勇有谋有文化，渐次被擢升为排长、连长、团长、旅长，隶属郑洞国将军部，一直在川东鄂西一带与日军周旋，屡立战功。日军投降后，国共两党为争夺政权重开内战，张效武无意卷入到两党的政治斗争中去，遂解甲归田，携妻带子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
张效武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回乡后，他不愿再承袭祖辈父辈的衣钵靠收地租过日子，他决定在家乡兴办实业，以实现他实业救国的理想。他想不管国共两党最终谁取得政权，但都得依靠发展经济来实现强国之梦，所以办实业应该是一个最佳的途径。根据麻石街的地理条件，他创建了“效武商行”，并在清江及长江上组建了自己的船队，长江沿线的各大城市，他也设立了办事处，这样他就垄断了山里山外的物质交换，形成了完整的物流体系，加之他在军界多年的关系，生意越做越红火，财源滚滚而来，很快就成为麻石街的第一富商，并在川东鄂西及长江沿线享有盛名。
在麻石街，张效武做了很多慈善事业，其中两件最让人广为传诵。其一，出资修缮了麻石街沿线清江及马磨河的河堤，解决了洪水季节淹田毁房的隐患，并在马磨河上修建了几座便民桥，方便了当地老百姓的往来。其二，出巨资兴办义学“效武学堂”，并高薪从外地聘请老师来校任教，凡是当地的孩子，一律免收学杂费，仅交纳少量书本费，学堂还设有助学基金，让最贫穷的孩子也有受教育的机会。学堂除了教授中国传统文化外，还向孩子们传授现代西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知识，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外语、哲学、西方文学等均开设有课程。山里的孩子们第一次接触到这些新鲜的知识，迸发了浓厚的学习兴趣。
在学校的教员中，有一个女教员特别引人注目，她就是张效武的妻子郑洁，是张效武在武汉读书时的校友，天津人，两人是通过自由恋爱而结合在一起的。效武学堂创办之初，因为没有外语教员，而郑洁恰好学的是英文，所以就自告奋勇地要求去做教员，张效武十分赞同妻子的决定，认为这样能为乡梓作一份贡献，也是他的一腔心愿。在学堂，郑洁可以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中等个头，椭圆形的脸蛋白白嫩嫩，一双美目流光溢彩、顾盼生辉，那身材更是叫绝，丰腴的酥胸，紧致平滑的腰腹，浑圆有致的美臀，修长的双腿，勾勒出一幅柔美的人体曲线图，她特别喜爱穿旗袍，走起路来袅袅娜娜，具有一种典型的东方美人的神韵。所以无论她在哪里，总会成为人们侧目的重心。孩子们也特别爱上郑老师的课，因为她很有耐心，并且说话声音甜甜的，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
在郑洁所教的学生中，有一个叫张振功的学生很招她喜欢，他学习认真，人也聪明，文文静静，腼腆得像个女孩子。他与张效武的独生子张国栋在同一个班读书，振功长国栋两岁，国栋那时候也就八九岁的光景，由于常年随父母东迁西转，国栋养成了生性好动的习惯，小小年纪，就从母亲处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在班上所有的同学中，国栋与振功最为契好，放学后，国栋常央求振功带他到处去玩，振功起初不肯，怕郑老师知道后骂他。经不住国栋的再三苦求，也就偷偷地带他出去玩过几回，比如下河摸鱼、捉螃蟹，上山采蘑菇、摘野果吃等，让国栋越玩越上劲。但纸包不住火，这些事终于让国栋的母亲知道了，一次他俩在溪河里玩得正起劲的时候，郑洁去把他俩逮了个正着。振功心里吓得怦怦跳，心想这下可闯大祸了。但出乎他的意料，郑洁却并没有批评他，只是叫他们今后别再偷着下河玩，这样不安全。还叫他今后也可随国栋上她家去玩。对于街上那栋最豪华的大房子，在振功的眼里那一直是个神秘之地，从来都没奢望过到里面去看一看。他也不知自己嘴上应了些什么，直到郑洁带着国栋走远了，他才回过神来，叉开双腿，飞也似地往家里跑。
后来，国栋便邀振功到他家里去玩，振功说啥也不去，因为在他心里，毕竟对那个豪宅心存敬畏。但国栋却老是缠着他，说是他妈妈同意了的，非要他去不可，经不住国栋的一再纠缠，振功答应去他家。一天下午，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振功的脚第一次踏进了那座豪宅的大门。郑洁见来了小客人，并且是自己的学生，显得很高兴，忙从房里端来些糖果饼干瓜子等招待振功，并用留声机放音乐给他听，振功见老师平易近人，渐渐轻松了许多，聊了一会，郑洁叫儿子国栋带他在院子里到处转转，两个小家伙求之不得，于是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春去夏来，不觉又是秋。内战已进入第三个年头，张效武北京白癜风医院从南京收货款回来，带来的消息不容乐观，解放军通过三大战役，军威大振，百万雄师，直逼江南。武汉、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豪门望族、巨商富贾皆作逃亡之想，各地人心惶惶，生意怕是难做了。军界故友亦给他通气，说国军在大陆怕是守不住了，要他早作决断。张效武想，自己早已脱离军界，不问政治，况且对素无恶意，抗战期间还多有合作，就算建立新政权，也不至于会对自己不利。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故土难离，遂留了下来。
不久，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江南。麻石街一夜之间获得解放，建立了新的人民政权。
新政权建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土地改革，为此，专门成立了土改工作组，通过走访群众，实地堪验，弄清了麻石街的土地分布情况，并依土地占有情况对农村人口进行了阶级的划分，张甲第因为收课最多，成了麻石街当仁不让的大地主。而其子张效武主要从事工商业，所以划成了民族资本家。对地主的土地和财产，除留给其生活必需品外，全部予于没收，分给贫下中农。为了激发广大贫下中农对地主阶级的仇恨，工作组布置了一波又一波的批斗大会。张甲第成了重点批斗对象，开始是诉苦、揭露，进行口水批判，然后随着群众仇恨情绪不断高涨，拳头和棍棒代替了口水，终于在一次批斗中，张甲第的鼻梁被打断，左腿胫骨被打骨折，为了逃避第二天的斗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张甲第背着家人逃了出来，一头栽进了清江河。
在这场对地主阶级的批斗中，张效武和郑洁虽然没有被批斗，但每次却仍被拉去陪斩。此时的郑洁，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韵，有的只是一脸无尽的倦容和病态。走在道路上，常常成了人们指点议论的对象，一群无知的小孩，跟在后面喊着“地主婆，地主婆”，并用泥巴和烂北京白癜风医院菜叶往她身上砸，郑洁回头一望，一下子僵在那里，因为她看见振功也混在那群孩子里面，手里分明也抓着泥巴！那曾经是她喜爱的学生哪！她无语！振功也看见了郑洁正盯着他，不觉打了一个寒噤，手一哆嗦，泥巴就掉了下来，他赶紧别过脸去，从孩子中间掠过，跑掉了。后来有一天，郑洁就不见了，在山上、河里面也没发现她的尸体，有人说，她或许是怕挨斗，逃回老家去了。振功听说后，沿着河边疯找，又在山里边转来转去，最后在一块濒江的绝壁边，发现了一块被荆棘挂拉下的红绸布，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郑洁老师最喜欢穿的那件绣有凤凰图案的旗袍布！拿着这块布条，振功的眼睛湿润了。
五十年后，还是在这块崖石上，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贮立在河边，手里摩挲着一小块退了颜色的红布条，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是谁？原来是振功回来了。话说来长，就在郑洁失踪后不久，振功也离开了麻石街，他的一个四叔在解放前被抓去当兵，在一次同红军的战斗中被俘，后来就参加了红军，第五次反围剿你和女性的交往心理（答案）失败后，参加了长征，后来随林彪的部队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因屡立战功，五五年被授予少将军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膝下无子，后来与大哥商量，便将振功过继到四叔名下。从此振功便顺水顺风，读了大学，当了老师，再后来又读了研究生，多年奋斗，现在已是某高校知名教授，享受着国务院特殊津贴。虽已是功成名就，但儿时的那些事却如同一个梦魇，老是在心中缠绕，挥之不去，在梦中，他也常常会梦到他的启蒙老师郑洁，她的影，她的笑，常常会把他惊醒，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退休后，振功一直想回家乡看看，最主要的，是要了却一桩心愿，或许在麻石街，只有他一个人确切知道郑洁老师的去所，所以他要去祭拜她。
清清的河水里，一叶红绸布，随着一圈圈波纹，越荡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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